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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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恢覆知覺的瞬間,白頡真的以為自己下了地獄。

周圍黑暗,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,僅有一點感覺的手上黏黏糊糊。白頡知道,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鮮血——朋友的血和鬼王役使的血。

如果我真的死了,應該可以看到我的朋友——蘇臣。

很可惜,白頡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,視線也非常模糊。他試著運用一點法力,卻悲哀地發現在方才的激戰中,他已經把自己掏空了。

真可笑,不是嗎?

白頡聽見了笑聲,卻不是自己的。不知道身邊還有誰在,但他清楚,能發出這麽譏諷笑聲的人絕對不是好貨!

“你醒了,白先生。”

白頡努力看著聲音的方向,隱約看見那是一個年紀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。男人穿著一身白色休閑裝,坐在一把淡黑色的椅子上。他跟滿是血色的環境格格不入,幹凈得刺眼。

白頡很吃力地問:“你是誰?”

“我可以救你。”男人說,“只要你答應歸順我,為我和我的組織賣命。”

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。白頡討厭被人束縛,更討厭給別人賣命。命,是自己的,他可以分文不收送給朋友,但是絕對不會以高昂的價格賣給一個陌生人。

他對男人的提議表示鄙夷。

“你馬上就要死了。”男人提醒白頡一個不能回避、糟糕透頂的事實,“但是,這個孩子還活著。”

孩子?對!禦安還活著!

“禦安……”白頡想看看那孩子,想把他抱在懷裏。但事實上,他什麽都做不到,就連叫聲,都微弱得輕不可聞。

那個男人又告訴他:“如果你死了,我不會照顧這個孩子。不出一個小時,孩子也會死。那麽,你怎麽辦?”

該怎麽辦?白頡想起了蘇臣的弟弟,蘇念。蘇念是白頡的情人,是他這輩子最愛、最在乎的人。今晚來這裏的本該是蘇念,白頡不能讓他死,所以他取代了他。禦安是蘇念的侄子,蘇念不會想失去這個孩子的。

選擇可以很簡單,放棄尊嚴也可以很簡單。

“好。”白頡答應了男人的提議。賣命而已,他想,他可以說服自己。

接下來的事,白頡記不得了。男人好像給他打了一針,然後他徹底失去了知覺。哦不,還有一點,在針頭刺破皮膚時,他才完全確定,自己沒有死。

時間一晃過了五年。白頡進入這個沒有名字,不能見光的組織也滿了五年。當初救他的人並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。白頡跟組織裏的其他人一樣,叫他“老大”。

當初,老大動用一些關系,讓白頡領養了蘇禦安,並抹掉了蘇禦安的一些記憶。這對禦安來說是好事,畢竟,他只有五六歲。哪個五六歲的孩子可以承受是自己害死了父母的事實?

領養禦安並不只是為了蘇家兄弟,白頡也喜歡禦安,待他如親生兒子。他們以養父子的關系相依為命,為了禦安,白頡努力活下去,努力讓自己變得陽光,變得更像個普通人。

有的時候,白頡會偷偷想著蘇念。躲著所有人,想著跟蘇念在一起的每一分、每一秒。思念幾乎打垮了他,如果不是有禦安陪在身邊,白頡很難支撐下去。

“爸爸,你的信。”放學回家的小禦安將信封放在白頡的桌子上,隨後規規矩矩坐在一邊,準備寫今天的作業。

白頡瞥了眼普通的信封,看到郵票的時候眼神沈暗。轉瞬,他笑著摟住禦安的肩膀,親昵地蹭蹭他的臉蛋:“兒子,今晚出去吃烤肉吧。”

禦安巴掌大的小臉上盡是冷漠:“爸,我還要做作業。”

“這麽無聊的東西做來幹嗎?吃烤肉才重要!”

小禦安不得不提醒爸爸:“我是個小學生,必須做作業。”

白頡覺得很失落。在他“完美”的教導下,禦安怎麽會是這麽個刻板的性格呢?真是越來越像蘇念,一點都不像他爸爸蘇臣。

白頡耐心地教導禦安“其實呢,上學這種事吧不用太認真,很多大學都沒讀過的人都成了百萬富翁。你看爸爸我!”

小禦安斜睨著不靠譜的爸爸:“爸,你是大學教授啊。你怎麽可以說學習不用認真呢?你就是這麽教學生的?”

“他們是我兒子嗎?你才是我兒子。”白頡使勁摟住禦安,“走走走,跟爸爸出去吃烤肉!”

小禦安無奈地放下了筆,一本正經地問道:“爸爸,你是不是又要出去考察了?”

每次白頡帶他出去吃好吃的,第二天都會拎著包包離開家。快的話,幾天就能回來;慢的話,幾個月都不回來。所以,禦安摸出了規律,只要爸爸帶他出去吃大餐,就代表,爸爸要出門考察。

禦安整理好書包,拉住爸爸的手:“我陪你去吃火鍋好了,上回就是烤肉,你一點都不喜歡吃。嗯……這次要走多久?我還要去吳大媽家裏住嗎?”

看著懂事的兒子,白頡心裏泛酸。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:“爸爸爭取早點回來。”

“好吧,我盡量不惹事。”小禦安推了推眼鏡,一副小大人模樣地說,“我可以自己住在家裏。就算你在家,也是我做飯的。你給我留下飯錢,我不會亂花。”

白頡楞了楞,隨即把兒子摟進懷裏,揉搓他毛茸茸的頭發,毫無形象地感慨:“寶寶啊,你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呢?”

“爸爸,我眼鏡歪了。”

禦安是個非常自立的孩子。不但可以照顧自己,還能照顧他。白頡總覺得有些虧欠了禦安,但他必須狠下心來,讓禦安早點長大成人,早點學會保護自己。

深夜,白頡整理好包包,站在小禦安的床邊看著兒子可愛的睡臉。他無法告訴兒子,哪天才能回來。他甚至也無法告訴自己,能不能活著回來。

但是,為了禦安,為了將來親手把禦安還給蘇念,他必須活下來!

子時。廢棄的大樓裏彌漫著垃圾的臭味。白頡走過狹長的走廊,站在最後一扇房門前,推開門的瞬間,裏面幹凈的空氣讓他感到舒服不少。

負責傳達任務的西龍冷冷地白了他一眼:“你遲到了。”

白頡笑瞇瞇地回道:“幹你屁事?”

西龍幾個手下紛紛側目,白頡幾個手下忍俊不禁。白頡根本沒把西龍放在眼裏,他優哉游哉地走進去,坐在椅子上,擡起雙腿壓著桌子上的一打資料,說:“這回什麽事?殺人,還是偷東西?”

西龍忍著想要殺了白頡的火氣:“你的任務就在你皮鞋下面!”

白頡摘掉眼鏡,放在嘴邊哈氣:“我不看那勞什子玩意兒,你啞巴嗎?說啊。”

西龍手下看不過去了,沖到白頡面前,怒斥:“白頡,你不要太過分了!”

白頡看都沒看那位小哥一眼,垂眸擦眼鏡,順便說道:“西龍,我記得你很討厭我,怎麽還磨磨唧唧不吭聲了?不是想跟我多待一會兒吧?”話音未落,來自西龍的威脅直奔他的脖子,如一把利刃,壓在他的頸動脈上。白頡面色如常,看著紋絲不動的西龍,“求你了,快殺了我吧。組織裏那些老不死的,肯定會獎勵你很多小紅花。畢竟,你是為數不多願意為他們賣命的狗。”

再好的脾氣也架不住白頡這麽挑釁,西龍怒目圓睜,撲上去掐住白頡的脖子。忽然間!整個墻壁透出光亮來,老大的影像清晰地出現在他們面前。

老大看到兩位得力幹將還是這麽水火不容,不由得嘆息一聲:“西龍,放開白頡。”

西龍真的很聽話,放了手,後退一步。白頡不但沒有領情,反而上前一步,伸手拍著西龍的臉,啪啪啪!

“白頡,你消停一會兒。”老大不得不管教一下白頡,“西龍不是你的敵人。”

白頡撇撇嘴,推開了西龍:“太聽話,不好玩。”言罷,轉身走到墻壁前,“你能出來可真是稀奇。怎麽了,這次的任務很艱巨?”

“對你來說易如反掌。”老大笑道,“上個月在南部發現的大型古墓群你還記得嗎?”

“記得。”

“有人手腳不幹凈,帶走了一樣東西。這個東西幾經周轉流入P市,造成三人死亡,多人失蹤。我要你把東西帶回來。具體情況,都在資料裏。”說完,老大假模假式地溫柔起來,“白頡,你安分一點,早去早回。”

白頡順手拿起資料,看似是乖了。他走到西龍身邊,兩個人肩膀貼著肩膀。白頡側臉看著他,似笑非笑地說:“你敢靠近小一,我活剮了你!”

在西龍要發飆之前,老大厲聲喝道:“西龍,老實點!”

不是老大偏向白頡。白頡就是在找茬兒,找西龍的茬兒,找老大的茬兒,老大不想失去白頡這麽有能力的下屬,故而一直在縱容他。又或許,老大有他自己的考量。但是西龍完全無法理解。不管是老大對白頡的縱容,還是白頡收養了一個野孩子,也被老大允許。這種種,西龍都看不順眼!

白頡走後,老大的表情嚴肅起來,對西龍說:“你自己算算,組織裏沒有法力,沒有特殊能力的人有多少?這些人中,又有幾個能像白頡那樣在五年裏沒有一次失敗記錄?白頡是個人才,我不需要你喜歡他,但你要記住,不要找他麻煩。還有那個孩子,不要為難他。”

“老大,那孩子……”

“西龍!”老大的臉色陰沈下來,“我是給你下命令,不是跟你商量。明白了嗎?”

西龍咬咬牙:“明白了。”

組織有錢,這些錢究竟是怎麽來的,白頡從來不感興趣。他只對用組織的錢來享受感興趣。當晚他趕到秘密機場,乘坐私家飛機。飛機上要有他點的紅酒、電影、舒適的軟榻,並且絕對不能少了兩個人在一旁伺候著。

躺在軟榻上品著紅酒看著電影,順手帶出來的資料他壓根沒看一眼。不多一會兒,白頡昏昏沈沈睡去。

他做了夢。夢裏的那個人抱著自己,漫天的星鬥映襯著那人俊朗的五官,他伸出手去撫摸溫熱的臉頰,那人低下頭,輕輕地吻了他。

甜蜜短暫得令人唏噓。

再張開眼睛時,漂亮的乘務員正在身邊輕輕喚著:“先生,我們降落了。”

“我遇到了天使嗎?”白頡對女性不但溫柔,還非常紳士。這與他的“姓”取向無關,他對所有的女性一向如此。

下了飛機,白頡發現這裏是普通的機場。按照組織一貫的作風,在外面會有人接應他,這些人都是他的下屬,為了任務安全起見,他們走不同的路線在這裏匯合。

時間已經接近黎明,機場裏的人很少。白頡打著哈欠,懶洋洋地走向出口。很快,他的腳步戛然而止,驚楞地看著接機口外少得可憐的一些人。

躲避變成了白頡的本能,低下頭,匆匆走向一旁的書店。

借著一排排書架的遮掩,白頡才得以緩解自己的緊張和懼怕。他的心跳過速、手腳冰涼。剛剛還在打瞌睡的看店小女生發現了白頡,慢慢走到他面前,小心翼翼地問:“先生,您還好嗎?是不是不舒服?”

“不舒服?”白頡機械性地重覆了對方的話,說了什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。

女孩兒擔憂地看著他:“先生,您的臉色很蒼白啊。病了嗎?”

“不,我很好。”白頡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現狀,連忙解釋了一番,打發了女孩兒。

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蘇念,驚怕之餘是滿滿的思念。

白頡偷偷探出頭,看他還在不在。

啊,還在。還是那麽呆,那麽木訥。五年了,他好像沒變樣子,照舊灰色上衣黑色褲子,黑色布鞋,跟幾年前一樣,像個出土文物。

站在遠處的蘇念從口袋裏掏出懷表,確定要接的人遲到了幾分鐘。這一幕被白頡看到,不禁在心裏埋怨:這麽多年了,你怎麽還留著那塊破表!

酸酸甜甜的感受還沒從心裏消失,一男一女遠遠地叫喚著:“蘇先生,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。”

這就是蘇念要等的人?白頡扭頭仔細看過去。只見那男人年長些,國字臉、濃眉大眼;女人年紀輕些,楊柳細腰、容貌姣好。

蘇念聽到喊聲,並沒有什麽熱情的反應,甚至連頭都沒有示意性地點一點。待一男一女走到他面前,他才伸出手指了指大門外,意思是:走吧。

白頡的目光貪婪地粘在蘇念的身上,一直看到他帶著兩個人離開,才戀戀不舍地垂下眼簾。

長長地吐出一口氣。這呆子,還是那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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